幻象、微光、浸入、拼接 — 匹兹堡Mattress Factory的装置艺术
[从公众号搬运的一篇旧文]
匹兹堡的博物馆设置是很有意思的,Carnegie Museum是从文艺复兴时代一直到极简主义的经典陈设,Andy Warhol Museum为聚焦于波普和二战后艺术风潮的个人展览馆;而Mattress Factory则主要关于当代艺术,尤其是大型的装置艺术和实验艺术,耳目一新。
草间弥生
Infinity Dots Mirrored Room
Repetitive Vision
参与者与观察者,有限与无限,幻象与真实
坦白地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草间弥生的作品,而我也承认她的作品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人陷入到无限循环往复的神秘境地中,镜中的参与者和境外的观察者在同一个时刻共存,令人错愕与思考。她的装置有着最西方当代式的离经叛道,而浸入其中则是一种东方式的禅味。
Mattress Factory的两件草间弥生装置作品,是由艺术家在1996年现场布置的,观众进入室内,就可以看到由环绕四周的镜子组成的展示空间。第一件呈暗色,第二件则有亮色的照明,并布置了艺术家喜爱的软体雕塑。
这是装置艺术或者实验艺术有趣的一点,当我进入到室内,我的目光聚焦的不仅仅是圆点,还有我自己的人像在镜中的投影,那个与你相对的镜中人像就仿佛在镜子的矩阵中无限延伸。而如果慢慢退出室外,你则由空间中的参与者逐渐转化为一个空间外的观察者,你现在不在雕塑的队伍中,而是在一片黑暗中静静观察。我把这种体验称为,参与者和观察者的转化。
软体的雕塑在镜中一一排列,在有限甚至逼仄的环境中,营造出一个向外延展的空间,你可以向外眺望,视力的极限之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一种物理上严格精确的透视赋予了画面以强烈的纵深感,所谓有限与无限的转化恰恰在于此。
草间弥生的圆点与困扰她一生的视力疾病有关,在她有限的观察中,物体都覆盖着一层圆点密布的遮罩。这种圆点的阵列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一种幻象,而于她而言是一种真实。而当我们与这幅展品互动时,兵马俑一般的软体雕塑阵列是一种幻象,而于镜中世界而言却是一种真实。幻象与真实借由视觉的玩笑变成一种浸入的矛盾。
言及于此,也就是这幅作品的三组矛盾和转化,即参与者与观察者,有限与无限,幻象与真实;我想这也是作品中浓厚禅味的来源吧。
James Turrell
Pleiades
微光与宗教性的体验
James Turrell是当代美国最享有盛誉的艺术家之一,也是一位真正的光影魔术师。他的作品让光成为一种有形的存在,那些光的立方体本身没有形状、没有触感、没有质量,但它的边角如此锐利,而内部又如此柔和与模糊;我甚至不想称它为某个展品,而是某个存在,某个灵性的产物。
那束光芒在那里氤氲出来,周围则通过黑暗隐藏了一切参照物。就如同荒原里雪盲的探路者,进入那束光芒的同时,我也几乎失去了距离感,我甚至尝试性地向前探出双手,试图确认光线的来源和边界。如果空间在你面前静止和凝固,那么时间的概念也似乎被瞬间抽离,从而实现某种深层性的心理上的感官剥夺。
James Turrell的作品是具有某种宗教性体验的,尤其是馆藏的Pleiades这件大型装置。沿着漆黑的甬道进入室内,在一片漆黑中静坐十五分钟,直到适应黑暗的双眼捕捉到那似有似无的暗影,你会怀疑这是不是视觉残影或者焦虑不安产生的幻觉,直到你在不断的怀疑和纠结中,最终确认这是艺术家点燃的一束微光。
这件触及了黑暗视觉和闭眼视觉( eye-closed vision)极限的作品,几乎摆脱了物理世界的限制,通过与物理光学的结合,营造出我们肉眼所能触及的最小的光明。静坐在黑暗中,就如同古希腊洞穴中的人的思维陷阱,而那一束其实原本就存在的光芒,犹如从内在中迸发与展现出来,闪闪烁烁。
Laleh Mehran
The Interstitium
浸入、交互、延展
艺术家把这组装置的主题,称为Boroosh,即波斯语中的微光的意思,在一个以洞穴为墙壁的暗室中,两侧的墙壁随着你的走近,会依次亮起微弱的灯光,而你离开时,灯光又会依次暗淡。每一个感应灯同时也是一个扬声器,以一种白噪音式的沉吟营造一种歌谣的感受。
这些微光渴望着与观者建立联系,就如同我们千千百百年的故事一样,洒落在黑暗洞穴的微光,彼此搜索,建立交互,逐渐亮起,又无可避免地熄灭。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此起彼伏。
这里无意做过度分析,我想着重讲的是一种交互式的参观体验。严肃或者说经典艺术的陈设中,你会看到处处设立的禁止触摸的标志。但是当代艺术希望将观众作为艺术品的一部分,它不排斥交互与参与,因为恰恰是交互赋予了艺术更多的参与者;它不排斥拍摄录影,因为复制的图像将成为艺术品生命的一部分;一件作品对每一位参与者留下的体验都是不同的,它的诠释更为自由、更为多元。
Dennis Maher
A Second Home
三维意义上的拼接,递进与循环
进入这栋位于Sampsonia Way 516号的排屋,就进入了一个微缩的房屋营建的现场,“Home”在物理和精神上的对应物被切割,混合和拼接;零零散散的碎片让我想到了布拉克和毕加索的剪贴画,而不同的是,二维意义上的剪贴变成了三维意义上的拼接,每一个楼层平面营造了一个平行世界,而联系在一起,则是递进与循环轮回。
一层拼接的是工具、建筑构件、门窗、书籍;二层拼接的是房屋模型和分布的模型;而最后一层则是吊车、机械式的工程车、和房屋拆解的部分。打通的天井里悠扬哀伤的钢琴伴随着钟声不断敲打着四周,暖色的灯光与温馨的木质结构统治着一层和二层的空间,三层则是隐隐的蒸汽朋克的氛围,昏暗的用光打出更具金属感的陈设。
这是一栋小楼,也是一个展品,大概也牵动着遥远的回忆。
最后感谢Vyvyen的供图,mattress factory也是我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的地方了,此前一直各种耽搁,此次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了,在离开匹兹堡前打卡完了这里的大街小巷。
安迪沃霍尔的金汤宝罐头 蒙德里安的木刻的树 莫奈的睡莲 特瑞尔的微光 学习圣殿36层观景台的鸟瞰 华盛顿山上匹兹堡的万家灯火与繁华缭乱 植物园背后的阿勒格尼河谷 条带区周末摩肩接踵的集市 Market Square年末的圣诞树 Heinz hall 周末的音乐会 心心念念的最好吃的taco 和漫步街区的时光
两年匹兹堡的时光,我想我也浸入了这个迷幻的城市;它太像上海了,密集而喧闹但是安全而宜居,一个能够漫步与搭车的小城在美国是多么得神奇少见。
我不敢奢谈未来,我也不知前路尚有多少艰辛苦难;但是,及时行乐,珍惜生活中一分一秒的时间,即使不求技术上的精进,也希望探索人格上的完整;即使不求物质上的富裕,也希望享有精神上的独立。自食其力,学有所用,闲暇独处时能有所乐趣,辛苦劳忙时能有所收获,于我而言,唯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