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150年】新造型主义.网格

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是美术馆与参观者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紧张的关系。美术馆的文字说明和展览手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晦涩术语和措辞，美术馆声称这些信息是为没有背景知识的观众准备的，但其实是一种只有内行才能读懂的为少数几个世界级专家所撰写的语言。而那些抽象艺术家就是最爱用辞藻华丽而含糊不清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作品，马列维奇大谈宇宙飞船和宇宙时间，康定斯基则讨论聆听绘画之声。但就解释自己的抽象艺术而言，荷兰画家皮埃特.蒙德里安无疑是其中最令人大惑不解的。

蒙德里安抽象道路的起点在位于巴黎的毕加索的工作室，四幅以一棵树为主体的绘画构成了一个绝佳的系列，展示了蒙德里安从一个早起大师的追随者到开创性的现代主义艺术家的蜕变之路。《夜晚，红树》有着明显的17世纪荷兰浪漫主义风景画的特点，作品富有表现力的深红、蓝色和黑色，显然是受到了同胞文森特梵高的影响，三角形的枝丫布满了整个画面，如同手背上的血管。

《灰色的树》开始呈现了某种抽象力，灰色调的渐变模仿了毕加索和布拉克在分析立体主义阶段所喜爱的由于色调，这幅画中的空间深度几乎完全被消除了，树木的结构和组合被突出，而色彩与细节则被大大简化了。

《开花的苹果树》已经很难让人猜出来画的主体了。这幅画具有典型的布拉克的黄褐与灰色色系，树枝被简化为一些列又短又粗的黑色线条，优雅的弯曲着，组成一些相交成椭圆形的组合。他又加了一些黑色的垂直线，以固定住画面并赋予其架构。

《画面2/构成7》主体还是一棵树（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幅绘画将对象分割成微小的破碎画面，树根已经被连根拔起，并且重新诠释。色彩仍然温和，除了鲜明的黄色奋力挣脱出画面。这可能暗示了画中的内在灵性。

在此之后，蒙德里安开始脱离具体的描绘对象，而是将宗教和灵性作为了绘画的一个主题。《构成6》的黑色纵横线组成的网格之中，一些黑色线条出现在画面中央，构成三个大写的T字形，可以被理解为基督教十字架，标识着作品的宗教主题。不久之后，蒙德里安就将最后一点视觉对象一并放弃，全身心投入到抽象图案的创作中去。他宣称将人类精神的纯粹创造体现为纯粹的审美关系，并且以一种抽象的形式表现出来。他的艺术原则是一种“少即是多”的哲学，希望自己的艺术是坚不可摧、简单至极、严谨细心、纯粹干净、品德高尚的。

《构成第一号》（1920）是艺术家向简练风格转型的分水岭，与典型的蒙德里安图像不同，这幅画还没有白色背景，也没有成熟作品的空间感。这更像是一幅彩色玻璃设计图，所有的长方形都被涂上了颜色，但是许多原色色块都被困在了画面中央，而直线也被中断在画面的某个部分，而不是贯穿全图。

几个月之后，《红黑蓝黄构成》（1921）彻底解锁了“蒙德里安式”绘画。大块开放性的空间，从画面边缘浮现的原色色块，它们在粗细不同的黑色水平线和垂直线构成的精准网格内相互平衡。像马列维奇一样，蒙德里安觉得自己能发展出一种绘画形式，将我们所感知的一切浓缩进一个简单的系统里面。受到了血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驱动，他希望帮助社会以一种和谐优先于个性的全新姿态重新开始。他将艺术简直最基本的要素：色彩、形状、线条和空间。颜色仅限于三原色，形状仅限于正方形和长方形，线条仅限于垂直线和水平线，空间完全二维化，完全没有立体感。他不认为艺术的任务是模仿现实，他认为艺术就是现实的一部分，如同语言和音乐那样。

《构成C，红黄蓝》将蒙德里安的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左上角是一个巨大的红色正方形，中心偏右是一个小一些的蓝色正方形，以取得相互平衡的效果。左边角落里一个瘦瘦的黄色长方形抵消了另外两个色块的重量。剩下的白色部分虽然显得更轻，却通过更大的面积以取得平衡的效果。没有一种元素能够占有统治地位，所有元素都相互依存于一个平面上。平衡、张力和平等就是蒙德里安所有的创造内容。

1917年蒙德里安和杜斯伯格共同发起了风格派艺术运动，风格派从一开始就野心勃勃地向全球迸发，创造出一种世界性的风格，促进生活、艺术和文化的国际性统一。风格派的早起参与者、荷兰家具木工与建筑史赫里特.利特菲尔德将蒙德里安新造型主义的原色和黑色线条也包含进去，“红蓝椅”看起来就是三维板的蒙德里安绘画，尽管坐下去不太舒服，但是已经变得更加吸引人。

进一步利特菲尔德设计了位于乌德勒支的“施罗德住宅”，它从街上的住宅中脱颖而出，那刷白了的混凝土墙壁呈现独特的长方形平面，长长的黄色大梁垂直伫立，每个窗户鲜明突出，每个都有一红一蓝的过梁。这是一幅可供人们居住的蒙德里安画作。

杜斯伯格将经过蓄意创作的非客观艺术，包括风格派、构成主义和至上主义，定义为“理性抽象”，反之，康定斯基更加象征性的作品称为“冲动抽象”。这总结了艺术史上一个非凡十年的最终结果，全欧洲的艺术家殊途同归–“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