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艺术150年】立体主义:另一种视角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是先锋艺术的鼓吹者,现代艺术运动的拥趸,在他的视角下,“毕加索研究物体,就像外科医生解剖一具尸体一样”,这句评语道出了立体主义的精髓。

1906年野兽派画家马蒂斯创作出了他的巅峰之作《生之欢乐》,这幅作品将浓烈的色彩用到了极致,画作的生命力跃然纸外。这幅作品大大刺激了毕加索的自尊心,因为在此之前毕加索被公认为巴黎最优秀的先锋艺术家,而在此之后,毕加索开始了一次伟大的艺术探索之旅。

一年之后,当毕加索骄傲地将自己的新作《亚维农的少女》介绍给纪尧姆时,纪尧姆惊呆了。画中五个向外张望的裸女被棕、蓝、粉色粗略地勾画了出来,躯干被简化成了一系列的三角形和菱形。细节被精简到了极致,除了乳房、鼻子、嘴和胳膊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大块的色块。这幅画作完全无异于模仿现实,而是创作了一个毛骨悚然、荒诞不经的组合。

画面右边的两个女人带着非洲面具,左边的女人则是明显的古埃及雕像式的处理。毕加索极大地缩短了背景的透视,使观众产生了一种幽闭的恐惧。我们体验到的不是近大远小的视觉感受,而是女人仿佛挑衅般地跳出画面。这幅作品最早是一副说教意味浓厚的道德画,亚维浓是巴塞罗那一条以色情行业出名的街道,而毕加索不少的艺术家朋友们都深陷情色之中,先是付出了金钱,而后感染了性病;但是这个体裁在毕加索的处理下,去掉了所有叙事性的要素,而是直接展现了少女的躯体和诱惑。

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亚维农的少女》被认为是现代艺术史上最重要的作品,但是当时却受到了人们的嘲讽与愤怒。毕加索停止了这幅画的创作,将未成品束之高阁。也正是在这场争论中,毕加索认识了乔治.布拉克,日后他们建立了亲密而富有创造力的创作关系–这段关系甚至被毕加索称之为婚姻。

《埃斯塔克的房子》是布拉克的一幅早期作品,这幅作品里面描绘了位于山腰的棕色房子。画家将所有的画面都聚焦在了这栋房子上,而放弃了任何其他物体;你欣赏一幅风景画时期望见到的天空、森林、树木统统在这幅画作中消失不见,常规的景深也失去了意义。1908年秋季沙龙的评委们讥讽这幅作品是“布拉克的立方体”,又一次,刻薄的评论家们完成了对某个风格的命令,也就是后来所说的“立体主义”。

然而究其本质,“立体主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读!立体主义承认画布的二维特质,对于通过透视和比例重新创作三维视觉毫无兴趣。三维绘画要求画家从某个视角进行观察和模仿,但是毕加索和布拉克想要从任何一个视角出发。想象你绕着三维的盒子绕了一圈,在这个过程里你查看了盒子的六个侧面,随后画家将这六个侧面重新解析和表现出来,从而产生了对真实本质更加强烈的认识。

布拉克的《小提琴和调色板》检验了这个创作理念。布拉克在和毕加索合作了一年之后创作了这幅作品,,这个阶段被称为“分析立体主义”。他把小提琴分解成不同的部分,再将它们按照大致正确的位置重新摆放,每个组成部分描绘一个不同的观察视角。这样就可以从两边、上方甚至下方看到这把小提琴。画家还用一条直线牵引观众的视角转移,并且用渐变色向观众表示过度。这种奇特而富含韵律感的呈现方式不是任何一种其他艺术形式能够替代的,布拉克为静止的对象注入了活力。

到目前为止,这幅画的一切都很完美。但是悬挂调色板的钉子却出人意料地具有透视感和光影作用,这个唯一的三维物体在画作里是如此扎眼。是布拉克对自己的艺术主张退缩了吗?恰恰相反,画家用这枚钉子来体现两种绘画主张的巨大差异,这一枚立体的钉子提示所有的观众画面其余部分都是一个二维侧面的展现。

回顾毕加索和布拉克所处的年代,我们会惊奇于这个年代的叛逆精神和崭新发展。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莱特兄弟的飞机、伦琴的X光线在几年的时间中相继问世,整个社会对此前数百年所认为的真理都充满了怀疑。而这种思想氛围也感染了巴黎的艺术家们,毕加索和布拉克,这两个兼具天赋、野心和好奇心的艺术家开始了对观念化艺术的追求。

彻底的抽象是立体主义无可避免的走向,被解析和分拆的物体越来越难以理解,最终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的范畴,称为了彻底的观念化的创作;这一点我们将在之后不断提及。但是对于毕加索而言,他抗拒于这一趋向,并坚称自己从来没有创作过一幅抽象画。为了让自己的画作不脱离现实世界,他开始将字母和单词加入到画面中。

《我的美人》是毕加索为自己的情人创作的一幅肖像画。在整张画的最下面,有一串大写字母“MY JOLIE”,这是毕加索给自己情人的昵称。这种引入文字的创作方式十分大胆,但是这种方式仍然具有局限性,画家仍然在继续探索如何在二维画布上体现三维主题。

1912年毕加索创作了《有藤椅的静物》,这幅画的上半部分是一幅典型的立体主义作品,但是画的下半部分却黏上了一块廉价的油布,油布上是藤椅椅座上的交叉平行花纹。人们早已习惯于画家用画笔和颜料进行创作,但是对于艺术家们挪用生活中的真实物品,仍然感到陌生。在这幅画中,油布的引入让画面的主体一目了然,观众可以把画面理解为一张咖啡桌或者一把藤椅。然而,这幅画作的意义也不限于此,它把一件批量生产的物品转化成了珍贵的艺术品,这种异化和观念化的处理直接影响了后世的创作者。

几个月之后,布拉克走得更远了。《水果盘和玻璃杯》使用的是法国南部一家小店铺的壁纸,布拉克在壁纸上用炭笔绘制了一张立体主义的速写。这幅画将“拼贴”的手法引入了艺术创作中,从而完成了现代艺术几乎所有的技术储备。如果说塞尚推开了现代艺术的大门,那么布拉克和毕加索的探索就把这座大门彻底炸开了。

毕加索把二维拼贴又延展到三维拼贴的创作中,他用胶水把折叠卡片、电线和绳子黏到了一起,做出了一个类似吉他的三维物件。布拉克和毕加索已经利用三维模型创作立体主义绘画一段时间了,现在他们尝试将这些预备演员推到主角的位置,这是与传统艺术的最终决裂。现在艺术可以在任何物体中诞生。

立体主义象征着棱角分明、精简、强调空间意识的现代主义美学。柯布西耶优雅而朴素的建筑、可可香奈儿的简洁设计、艾略特的诗歌、詹姆斯乔伊斯的碎片化现代主义散文、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都可以认为是立体主义的遗产。

然而这一切都在一战的炮火和血腥面前戛然而止,立体主义运动在一战的炮火横飞前烟消云散。在战场上幸存的布拉克从此失去了艺术创作的灵感,他们共同的艺术探险已经结束了;现在,他们功成名就,就如同他们创造的艺术技巧一样被后代仰望。立体主义是如此特殊,他从来没有宣言和纲领,也没有团体和组织,甚至他们绘制的静物都和当前的政治毫不相关,这是一场纯粹的艺术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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